近日，北京同仁医院医生被黑后，全院医生护士举行了长达一小时的罢工示威，并高呼还我尊严，还我安全的口号。这是近年来医患矛盾的一次集中爆发。长期以来，逐渐被污名化甚至妖魔化的医生群体发出了维护自身尊严和权利的呐喊。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把生命献给医生的病人和一直有着行医济民名声的医生之间的关系会紧张到拳脚相向？
人们找体制原因，比如《侵权责任法》不适当地扩大医疗赔偿范围，诱导患者随时起诉医院。但是，这个制度充其量只是给紧张的医患关系火上浇油。医患关系紧张的根源在于互不信任。这十年来，双方的信任逐渐丧失，而这种丧失的原因相当复杂。
目前主流的公立医院实际上是两种制度扭曲的混合体。
首先是规划体系。所有公立医院的基本管理体制都是按照中央计划体制的逻辑构建的，其典型特征是高度行政化。行政主导的管理体制剥夺了医生的职业自尊感，即使是技术权威，也不得不听从那些占据行政岗位的无能之辈的指令。这种制度必然导致医务人员医德的丧失。权力容易让人的心变得冰冷僵硬，让医护人员只关心自己的得失，对他人的痛苦漠不关心。行政官员也会诱发医院复杂的人际关系，医护人员倾向于将内部的怨气转嫁给患者。
行政医院体制也带来了不合理的收入分配制度。目前，医疗服务的价格结构呈现出明显的资本重于人力的趋势：反映医务人员技术服务价值的项目价格偏低，如医疗费用、护理费用、手术项目价格等。而医务人员提供医疗服务的技术价值和职业风险没有得到应有的体现。这样的收入让医生很难有职业尊严感。而一个失去了自尊的人，不可能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也很难去关心别人。
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医疗体制改革并没有解决行政化的问题，反而将医院推上了畸形商业化的轨道。经过这种改革，公立医院基本上变成了自负盈亏的服务甚至是药品零售企业。医院主要靠提供医疗服务和销售药品获得收入来维持正常运转。这种机制的直接后果是医院在经营过程中过于注重经济收入。在扭曲的商业管理体制下，医院里所有人的角色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医生淡化了治病救人的意识，却强化了创收的责任。
这是医生在患者和公众心目中的社会形象下降的主要原因。一旦医院加强商业性，让医生充当赚钱机器，医生的职业道德必然会逐渐丧失。今天，人们确实看到许多医生采取各种措施寻求灰色甚至黑色收入。这种收入比例是相当大的，以至于医院内部各个科室之间以及个体医生之间的收入都被畸形放大。这种模式对所有医生的心理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那些收入较高的医生必然会傲慢自负，而收入较低的医生则会消极、愤怒，甚至怨恨、绝望。这些情绪都有可能发泄到患者身上，会让医患关系日益紧张。
当然，医患关系紧张不仅仅是医院和医生单方面的责任，对于医生的恶意猜测，患者及其亲属也要承担责任。这是整个社会群体病态心理的典型表现。有人称赞这个时代的患者有权利观念，这是真的。然而，如果人与人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权利的概念也将不复存在
国内相当一部分患者及其亲属都有这种垄断感。他们认为，既然自己交了钱，医生就有义务给自己治病。医生当然不能这么做，这是医疗的性质决定的。但是排外的患者和他们的亲属根本没有做好理解这一点的准备。他们立即怀疑医生没有尽到责任。一旦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就会无休止地纠缠医生和医院，双方的关系会越来越紧张。最后，他们很可能对医生使用暴力，但他们仍然觉得自己在主张自己的权利。
事实上，医生社会形象的下降绝不是个例。这十几年来，一是官员形象一落千丈，导致官民矛盾，两者相互刺激。教师的职业社会形象几乎与医生同时下降。近年来，慈善机构的社会形象也急剧恶化。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和医疗领域类似：行政主导下的商业化侵蚀了教师和慈善圈的专业性，大众的垄断意识也恶化了自身的情绪，不信任让双方互相仇视。
恢复正常的医患关系和专业人士与消费者的正常关系，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建社会信任。这是一个社会维持正常运转的前提，对于医患关系更是如此。因为医患双方都是因为健康和生活走到一起的，最容易引发人的本能情绪。如果没有信任，这种情感就会无拘无束，肆意妄为，冲击合作交流的正常进程。
那么，如何恢复信任呢？从最深层的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社会精神问题，是一个价值观重建的问题。因此，医患关系的根本改变需要整个社会来完成。当然，职业共同体应该自救，也就是加强职业道德。与消费者相比，医生、教师、律师、会计等专业人士具有很大的信息优势。道德会强化他们的责任感，约束他们在消费者面前的骄傲，让他们在提供服务时自律。没有这种伦理约束，双方的关系必然会产生不信任，从而对整个职业群体造成损失。
然而，目前各个专业领域的制度安排，即行政化和商业化，都不利于职业道德的培养。因此，要改善医患关系，医院必须去行政化、商业化、职业化，即引入医生自治机制。即使不能进行这样的改革，也应该大幅提高医疗和手术服务的费用，增加政府拨款，抑制医生盈利的动机，让医生有职业自尊感。专业人员树立职业自尊，帮助患者养成健康的心态，减少医生的灰色操作，是赢得患者信任的第一步。
作者是知名学者，九鼎公共事务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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